我叫谷绥,不过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这么叫我了。从九年级起,我就在美国上学。这里的人叫我Seraphina,简称Sera。去年本科毕业,到现在我还没找到工作。主要因为我读了个冷门的文科专业,就业率本来就低,毕业的学校也是个籍籍无名的三流院校。专业和学校都是我妈妈选的。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,将来的路,家里都给我安排好了。我那时没心没肺,一想复杂的事情就头疼,什么都懒得管。现在想想,妈
我叫谷绥,不过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这么叫我了。从九年级起,我就在美国上学。这里的人叫我 Seraphina,简称 Sera。
去年本科毕业,到现在我还没找到工作。主要因为我读了个冷门的文科专业,就业率本来就低,毕业的学校也是个籍籍无名的三流院校。
专业和学校都是我妈妈选的。
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,将来的路,家里都给我安排好了。我那时没心没肺,一想复杂的事情就头疼,什么都懒得管。
现在想想,妈妈自己没上过大学,为我选学校大概是图它离家近,选专业估计也是随便定的,就图个名字好听。
她更热衷于让我学体态礼仪、跳舞骑马、烹饪调酒、艺术鉴赏,都是我父亲当年让她学的。
“学位随便拿一个就行。”妈妈说,“你以后是要嫁到裴家,给左之当太太的。这些才是你该掌握的技能。”
“那如果他婚前就……了呢?”我还是有点危机意识的。
"胡说八道什么呢!"妈妈梆梆敲我脑袋。
但是她说了,万一、万一发生这种不幸,当然会给我另外物色个有钱老公。
她还说了,如果我实在不想结婚,也可以去工作。以我父亲的人脉,我想去哪儿都行。
那……如果父亲也挂了呢?我当然不敢这么问,不过我知道答案。
我能记事之前,父母就离婚了,妈妈拿到了一大笔钱。多到我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。
我最后悔的事,就是没问清楚钱到底在哪儿。
那时,我以为家里的钱跟水是一样的。只要打开水龙头,就会有水流出来;只要刷卡,总有足够的余额来付账。
我没想过龙头里的水从哪儿来,不知道水龙头背后还有水库、水厂、管道、阀门,以及操作这套系统的人。
我不知道我家的钱,也是这样的。我也没料到操作这套系统的人会突然不在了。
有一天,妈妈去见个好久不见的朋友,回来就开始生病。平时很少生病的她,突然病来如山倒,连医生都查不出个所以然。
她发烧到 40 度,用最后一丝力气叮嘱我:“Seraphina,你千万、千万别离境。我们知道得太多,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。”
我问“他们”是谁,妈妈却说:“别问,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。”
我还以为她是烧糊涂了,想着等她清醒了再说。谁知道她再也没清醒过来。
我试着联系父亲,结果找不到人。没有人能找到他。人在哪儿,是死是活,连他现任太太都不知道。
妈妈走得太突然,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。
从医院回来,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。我们以前从来没为钱发过愁,奢侈品随便买,贵重首饰随手放,根本没个清单。我也不会跟保险公司斗智斗勇,结果就只拿到了几万块的赔偿。
妈妈名下的银行账户有几千刀,我自己卡里有两三万。这就是管道里剩下的水。我不知道阀门在哪儿,也不知道怎么打开。
那会儿才刚上大二,我靠着这点钱,省吃俭用,拼命打工,好不容易撑到毕业。只是毕业了也没有用,毕业证书跟废纸差不多。留学生找工作限制多得要命,还得跟专业死扣。这种冷门专业,结果就是没有工作机会。
妈妈离开三年多了,那笔据说用不完的钱,可能只是个美好的幻想,也可能还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里。
不过,有一笔财产是确实存在的。我每天都能看见它、摸到它,只是它不属于我。
它就是我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。
我很确定这房子是妈妈买的,但查询房产记录时却发现,产权属于一家我从未听说过的公司。进一步追查,公司的所有权更是错综复杂,最后指向的实际控制人我完全不认识。
起初我总是提心吊胆,担心有朝一日会有人来将我赶出去。然而几年过去,不仅没有人来,每年还有人按时缴纳房产税。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,但我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。
但希望只是希望,像沙子一样不可靠。我的未来必须建立在实实在在、稳稳当当的基础上。
华州有“逆权侵占”法,简单来说,如果我能在这房子里连续居住满十年,而且产权所有者对此并不知情,我就可以向法院申请获得房产的所有权。
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,但确实是法律允许的。
这栋房子目前估值约七百万,如果能够成功取得所有权,我就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一片真正的立足之地。
算起来,我家搬来已经五年多了,我还需要在这个鬼地方再坚持四年零八个月。
* * * * *卫衣男落网第二天,本地各大电视台都在播放 Nathan 接受采访的录像。他穿着笔挺的警服,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他神采飞扬,自信从容,仿佛这一刻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。
“警方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和大量的工作,成功将美甲店枪击案的在逃嫌疑人缉拿归案。在这一过程中,我们得到了一位市民至关重要的协助,对此我们深表感谢。希望这位市民能够与警方联系,我们承诺绝对保密其身份信息。”
呵呵,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用了化名,Nathan 其实也不姓 Chow。他是国王郡的警佐,Nathan Tang。
要是有个闺蜜就好了,就可以一边给我递纸巾,一边陪我骂他。可惜我不仅没有闺蜜,连个能倾诉的好友都没有。
我出国后就跟国内的朋友失去了联系,具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,我也说不清楚,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。
而妈妈去世后,周围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事。美国这边跟我关系亲近的朋友,不分男女,他们家里接连遭遇入室盗窃,搞得他们麻烦不断。出于某些考虑,我也渐渐与他们疏远了。
所以我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煎熬,任凭脑子不受控制地循环回放那一幕——我呆坐在电梯里,看着 Nathan 制服卫衣男。
我仿佛又听到了自己当时急促的心跳声,震耳欲聋,每一下都像打桩机的重锤,把那份注定无望的感情一下又一下地钉进心里。
Stupid……
电梯里的监控视频在社交媒体上无处不在。全国王郡认识我的人,大概都看过那段视频了,好在至今没人认出我来。
那是当然的。本人很瘦的,才没视频里的那么胖呢。
“Sera,你看过最近很火的那个电梯视频吗?”邻居 David 说,“那个女孩子跟你挺像的啊。”
“哪里像了!”我睁大眼睛。
“啊对不起,我确实分不清你们亚裔女孩子。”David 连连道歉,“我知道肯定不是你,你怎么可能打人呢?哈哈哈,但是你们人人都会功夫这件事,真的很酷……啊你不会啊?好可惜。”
忽悠 David 不难,但警察要是对我的照片做面部识别,那就没辙了。
我忐忑不安地在家里蛰伏,几周过去了,警察却一直没找上门来。
照片上传到约会网站之前,我倒是都浅 P 过。不过我就调了那么一丢丢而已啊,这就识别不出来啦?……
时间已到五月,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,该着手进行那些被我跳过的计划啦。
* * * * *D 计划是我大学同学的哥哥。
他是独立游戏工作室的创始人,三十多岁,聪明,有钱。至于长得帅不帅嘛,得等他减个一百磅再说吧。不过看起来人挺好的。
当年经同学介绍,我去他工作室做游戏测试,拿现金工资。前后干了快两年,那是自从妈妈去世后我手头最宽裕的一段时间。可惜后来他们业务做大了,要搞合规,不能再用黑工了。
解雇我时他挺愧疚的,把我叫到办公室,轻声细语地解释为什么不得不这样做。
然后就在办公室里向我求婚。
我当然拒绝了。
之前说他“看”起来人挺好,是因为他从没跟我说过话。工作室就十几个人,他是老板,但他没、跟、我、说、过、话。
一开口就是解雇,再开口就是求婚。这谁受得了?
现在的我就受得了。
我不好意思直接联系他,就给我的同学打了电话。
同学带着哭腔接的电话:“Sera,谢谢你打来电话。我哥他……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什么?他去世了?”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。
“嗯,他得了流感,没熬过来……我哥一直很喜欢你,要是知道你还记得他,肯定会很高兴的。”
D 计划泡汤了。
* * * * *C 计划是我家房子的前房主。
我妈妈当年,买房送了一个 70 多岁中风瘫痪的老头,Freddie。他就是前房主。
我妈妈把 Freddie 送进了附近一个养老院,住独立小院,有专人看护,费用一次性都结清了。她以前常去探望,还当了那里的志愿者。
我现在也是那个养老院的志愿者,不过我是为了维持 OPT,找不到工作才拿义工服务来凑数。
Freddie 大爷已经下不了床,但思维还挺敏捷,是个随和的人。
我三月底还见过他。聊起我的困境,他还主动提出跟我结婚为我办绿卡,条件是把他接回房子住。
他这身体状况,肯定碰不了我。他够条件申请免费护工,护理也不成问题。风险是这婚姻目的性太明显,绿卡审批可能过不了。
Freddie 凑近我耳边:“我还有几十万刀,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,只要你把我接回去,我就把钱给你拿去办投资移民。”
不知为什么,我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起来了,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之后就再也没敢去见他 。
一个瘫痪老头而已,我为什么要害怕他?
我给养老院打电话:“请问现在能去做义工吗?”
“很抱歉,”养老院的经理说,“由于流感疫情,我们目前实施封闭管理。所有外来访客活动,包括义工服务,暂时停止。待情况好转后我们会及时通知。”
“那我能跟 Freddie 通个话吗?”
“很抱歉,Freddie 先生现在已经失智,无法与人交流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又是一个晴天霹雳。
“就在你们上次见面后不久。”
C 计划也泡汤了……
* * * * *已经是六月了,居留身份的问题还是无解。
正抓狂呢,突然看见 Jose 在我家门前的路沟里。他穿着反光背心,没戴安全帽,一手拿垃圾袋,一手拿长柄夹。
看来今天的人设是环卫工人。
想起上次在牛排馆门口,他开车撞了卫衣男,至少说明他想让我活着。
Okay,F 计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