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好笑吗?”“好笑啊!”她翻身在地上打了个滚,看着他的眼神戏谑又骄横。周词有些气恼,但还是先把她从地上扶起,手抬到一半,忽然定住了,语气肃穆道:“小满,你别动。”“啊?”“你身后有条蛇。”小满不屑道:“你依样画葫芦再来一遍就不好玩了。”“你信我吗?”周词放缓了语气忽而变得认真,“相信我,我来处理。”小满一时有些晃神,周词把她往自己背后一拉,果不其然,一条蛇正吐着信
清河镇毗邻一座不足百丈的矮山,山上琼林玉树,枝叶婆娑,许小满倒似熟门熟路穿梭其中。
两人盘行向前,不久便抵达山腰,谁料脚下却陡然变得崎岖难走起来。周词在前开路,小满一边指手画脚说着方向,他疑道:“你究竟要去哪儿?”
“找个能睡觉的地方。”小满撇嘴愤懑道,“客栈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。”
周词禁不住笑了:“你要在山林里找个落脚处?”
她扬眉一笑:“天无绝人之路。”
周词苦笑,嘴里喃喃道:“说不定要走上一夜。”
“你不信我?”
“信。”他颔首一笑,回头拉了把正抬腿上坡的小满。
她提起裙摆环顾周围,纵横交错的枝杈宛如一张网将他们笼罩,她走到最前拨开杂草枯叶,周词在身后替其撇去旁斜的荆刺,她轻快走在林中若山鬼倩丽灵动。
周词用余光注视她的背影,双唇翕动:“小满?”
“嗯?”
他半晌没有说话,几声枯枝清脆折断。
“小满……”
“嗯。”
“你一直……是这样么?”
“什么。”她远眺张望,加快了脚步。
周词紧跟在后,幽幽说道:“媒人口中的你,我想象中的你,都和眼前的你截然不同。”
“哪里不同?”
“哪里都不同。”
“是吗。”
“是,所以我时常……”
“周词!”小满突然大喊他名字,激动抓住他袖口,“你信不信我?”
他一顿,点头说:“我信啊。”
她的双眼灿若星辰,笑颜舒展,伸手向前一指:“你看,我找到了!”
周词举目远望,郁郁苍翠中有山石半凸,形状如盖,下方恰有中空,容纳两人卧坐绰绰有余。小满拉起他飞奔而去,仔细环看四周,不由满意道:“藏这里应该能睡个好觉了。”
时至四更,两人寻路良久均感困倦,小满从席地而坐到酣然入睡,周词照他们先前的约定睡在了远处,却有些不习惯,睡得也不踏实。
毕竟也做过好多年的少爷,睡荒郊野外实在不是他一时半会儿适应得了的。
后半夜,山间仍有虫鸣,他从半梦半醒中挣脱,露水沾身,襟袖微湿,秋夜毕竟寒凉,天色仍是漆黑沉沉。
他微一侧目却不见小满身影,心里徒然一惊,慌忙起身用劲揉了眼,待看清晰后才终于放宽了心。
小满原是挨着石壁蜷缩一团,周词往她身旁挪了几寸,心想:靠近一些应该不算坏了约定。
他悄悄坐下,因怕惊扰她而一动不动,外面风轻云稀,他支着脑袋垂眼看向那人,沾着尘土的衣摆和鞋底,因为赶路而风尘仆仆的模样,她的肤色不是那么白皙,却有种难以名状的勃勃生气。
小满双眉微蹙,两臂紧紧环抱,像一只警醒机敏的野猫,乌黑的发梢上挂着一片枯叶。
他微微一笑,伸手小心取下了那片叶子。
小满做了个梦,梦见一些凌乱的往事,梦中是岁寒三九的时节,四面皆是皑皑白雪,等醒来却依稀忘了大半。
她一睁眼,却见身后有面石块垒成的半墙,周围铺了些干草,方一动弹,手脚边就窸窸窣窣一阵响。她坐起,发现身上正盖着周词的衣服,平白增了几分暖意,可眼前却不见他身影,她连忙绕到墙外,正碰见周词捧着一大摞干草快步走近,二人险些撞到一起,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,斑斑驳驳脏了一片。
小满把衣服往他肩上一扔,不解道:“那些都是你做的?”
“更深露重,我担心你会冷。”
小满搓搓双手,倚靠树干嘟哝道:“是有些冷,但这个时候孤身在林子里很危险。”
他垂眸笑了笑:“我没走远,就在周围。”
小满点点头忍不住盯着他瞧了片刻,又突然小声叫他名字,周词睁大眼想在黑夜里看清她的脸。
她皱眉道:“我有点儿害怕。”
周词道:“怎么了?”
“上面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有蛇。”
“啊……”周词抬头,一手揽住她的肩试图挡在她身前,突然头顶哗哗一阵响动,眼前倏忽飞出一条细长之物,他一惊,情急之下一把拥住许小满,小满“啊”地一声被他带倒在地,周词回头看身后,却发现早就没了动静。怀里人拼命一挣,那长条东西又窜了出来,他吓得一瑟缩,心口突突猛跳,他伸手找寻小满,但慌乱中根本不辨方向,惊魂未定之际,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恣意的笑声。
小满仰躺在地,手里甩着那条东西放声大笑:“我骗你呢!”
原来她手里拿得正是树上垂下的藤条,方才故意当蛇来戏弄他的。
尚未修炼成妖时常被人戏弄,如今戏弄起人来着实爽快。
她指着周词说道:“你刚刚脸都吓白了!”
“很好笑吗?”
“好笑啊!”她翻身在地上打了个滚,看着他的眼神戏谑又骄横。
周词有些气恼,但还是先把她从地上扶起,手抬到一半,忽然定住了,语气肃穆道:“小满,你别动。”
“啊?”
“你身后有条蛇。”
小满不屑道:“你依样画葫芦再来一遍就不好玩了。”
“你信我吗?”周词放缓了语气忽而变得认真,“相信我,我来处理。”
小满一时有些晃神,周词把她往自己背后一拉,果不其然,一条蛇正吐着信子飞速冲来,他闪身抵挡在前,一副摆明了挺身被咬的样子。
小满脑中嗡嗡一响,竟不假思索把他推开,蛇迎面冲来,她伸手直握其七寸,手臂一弯,三两下将蛇打了个死结,随后提起它尾巴往远处狠狠一甩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她回头拉起周词的衣袖说:“进去吧,马上要下雨了。”
周词呆立在原地,任由她拽了进去,二人沉默了一阵,天上便真下起雨来,淅淅沥沥打在枝叶上,让人心底一静。
小满看看天打破沉默道:“做人真麻烦,会饿还会冷……”
周词说:“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,实实在在地活着岂不更有做人的乐趣?若没有饥饿,就不明白饱腹后的畅快,若不畏寒冷,就不懂温暖和煦的舒适,也正因为有生老病死,人和人之间的情义才弥足珍贵。”
小满微讶:“想不到你一个穷书生居然有这么独到的见解。”
周词笑道:“我也想不到,你一个渔家女会有如此令人叹服的魄力,我还想不到……”
小满马上抢先说:“我更想不到,世上竟有你这样的人,对自己不管不顾,却记挂旁人的傻子,那条蛇摆明了会咬你,你为什么不躲?”
“你不是旁人,你是我的妻子。”
“我……”小满喉头一哑,黑夜中他的眼神澄澈明亮,她心底突然隐隐刺痛:我哪里是你妻子,你真正的妻子早就去了阴曹地府,碧落黄泉永难相见……
林中飞鸟齐声高歌,金光缓缓绽入这不起眼的矮山,天清云淡,露华正浓,二人相视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