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弄堂的味道都被烘出来,混着一冬的油腻往外散发,是记忆里的味道。英杨不觉得这味道好闻,毕竟十八年了,他不习惯了。满叔住在8号。黑漆门关得铁紧。英杨敲了敲门,不多时,满叔在里头问:“谁呀?”“是我,满叔,我从乡下回来了,给你带点黄豆酱。”满叔哦一声,门便被拉开了。两人面对面站着,眼睛里的话很多,脸上都没表情的。满叔便说:“快进来吧,下个乡还想着我,难为你了。”满叔让他进屋,这房子背阴,堂屋光线差,摆
“图章兑上了,他叫你做什么,你就去做!”
老火严肃的脸浮在英杨脑海里。那是英杨最后一次见他,不久由于叛徒出卖,老火被捕牺牲。南方局上海站陷入瘫痪,直到今年三月江苏省委重组,原上海站的部分同志才与组织恢复联络,转隶上海情报科。
英杨没时间多想,他牢记内容,把纸条塞进嘴里吃掉,随即关上71号箱,回身把钥匙放回原处,关上78号箱。
5月17日就是今天。英杨边往外走边想,今天下午6点。
掠开丝绒帘子时,银行经理正靠着墙发呆,看见英杨出来立即迎上来:“英少爷弄好了?”
“弄好了。”英杨说着,抽出一卷钞票塞在经理手里,压低声音道:“不要告诉我妈,我来过。”
经理狡黠一笑:“明白。”
离开汇丰银行时英杨看了表,刚刚十点钟,去码头仿佛太早了,干别的时间又不够,英杨还是回家了。
韩慕雪叨叨英柏洲待她不亲近,然而英杨认为很正常。韩慕雪进门时英柏洲十七岁,第二年离家留学日本,只有过年才回家住几天。两年前英华杰去世,英柏洲办完丧事去了香港,他和韩慕雪母子不见面,自然感情冷淡。
英华杰死后,韩慕雪嫌家里人多,把工人辞掉大半,只留着阿芬烧菜打扫,另有薛伯照管门户,此外雇着一个司机和一个花匠。
司机、花匠和薛伯是不能进正屋的,阿芬买菜还没回来,偌大的家冷冷清清。英杨正无事可做,电话突然响了,尖利的铃声把人吓一跳。
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,操着山东口音,开口就说:“二大爷在不在?我找二大爷。”英杨攥紧话筒,说:“你打错了,现在没人在。”那声音一秒变正常,飞快道:“现在来一趟,要紧事。”
他说完就挂了,英杨握着话筒想,今天是什么日子,事情凑到一起了。
【2】面具
丰乐里是石库门房子,石板路汪着水,头顶飘着各色衣裳,寻常人间的烟火热闹。
英杨熟悉这样的热闹。他七岁之前,韩慕雪在七重天里做舞小姐,带着英杨住在里弄。讲美貌韩慕雪不是最强,但讲到运气她是无人能及,也不知怎么就同英华杰搭上了,没多久便进了英家做太太,英杨也跟着搬进了花园洋房。
英杨今年二十五岁,七岁之前的记忆太遥远,然而越遥远的越是深刻,五月天气和暖,整个弄堂的味道都被烘出来,混着一冬的油腻往外散发,是记忆里的味道。
英杨不觉得这味道好闻,毕竟十八年了,他不习惯了。
满叔住在8号。黑漆门关得铁紧。英杨敲了敲门,不多时,满叔在里头问:“谁呀?”
“是我,满叔,我从乡下回来了,给你带点黄豆酱。”
满叔哦一声,门便被拉开了。两人面对面站着,眼睛里的话很多,脸上都没表情的。满叔便说:“快进来吧,下个乡还想着我,难为你了。”
满叔让他进屋,这房子背阴,堂屋光线差,摆着乌木中式靠背椅,看着油腻腻的。满叔倒了杯滚烫的开水放在英杨面前,让英杨想起根据地的三个月短训,搪瓷缸子不分彼此,掉了漆盛着开水,集中学习时轰隆隆冒着白汽,你喝完了我喝,起初英杨也不习惯。
满叔看他盯着白瓷杯,反倒生了误会,道:“我这里只有白开水,没咖啡也没茶叶,小少爷别嫌弃啊。”
英杨懒得解释,笑一笑说:“急着见我,是有要紧事吗?”